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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劍侍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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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接近通天鏡幻境便越密集,若不是杳杳在先前積攢了躲避的經驗怕是會舉步維艱。但即便如此,她還是落入幻境。

這一次可好,也不用杳杳去找楚笑了,他正被人踹著腘窩跪倒在杳杳的面前,那膝蓋重重落地的聲音杳杳聽著都疼。他似乎掙紮著想站起來,卻被人按了回去。

“師姐,你可要主持公道啊!”

“是啊,這種敗壞門風的家夥簡直就是千裊峰的恥辱!”

“跟這種人同一屋檐簡直引以為恥啊!”

這種場面依稀不算陌生,眾人七嘴八舌義憤填膺的吵得杳杳頭疼。她揉著太陽穴,讓他們先把事情說清楚。

“這到底怎麽回事?”

不問還好,杳杳這句稀疏平常的話像是掉入了熱油的一滴水,整個就炸鍋了。不但說了這次的事故,還歷數起了楚笑過往的罪狀。

“他偷了師兄的玉佩還不承認!”

“上次齊師弟的金絡不見了也是從他屋後搜出來的!”

“對對對,偷了還不承認,不是說撿的就是說鳥叼來的,拙劣又卑劣!”

杳杳越聽越頭疼“安靜!”她呵斥道。

楚笑偷了首席弟子玉佩的事情杳杳當年有所耳聞,這事當時在千裊峰可以說是沸沸揚揚。

按理說如此心性不正手腳不凈的弟子合該被出內門,像楚笑這種沒家世沒資質的被趕下山也不是不可能。

但這件事卻以不合常理的速度被壓了下來,很快就沒了風聲。楚笑也只是挨了頓鞭子關了一個月的禁閉,讓人越發確定這個低劣的走後門的偽內門傍上了什麽修士。

“我沒有。”

楚笑爭辯著。他先前一言不發,此刻卻擡頭直視著杳杳,神情倔強又壓抑。

那個總是遠遠站著的人終於走到了他的面前,讓他如同死水一般的心裏泛起了名為期待的漣漪。

“我沒有。”

他反反覆覆的說著這一句,似乎只會這麽一句。爭辯的連他自己都感到單薄無力,像是啞口無言的嘴硬。

杳杳明白他說的是真的。他確實沒有偷首席弟子的玉佩,而是在林子裏撿到的。然後在猶豫著是該上交還是該裝作沒看見時被折返回來尋找的弟子們抓了個正著。

楚笑的運氣實在是太好了,好的太過湊巧,好的太過虛假。再加上他糟糕的名聲,即便是事實也像是拙劣的謊言。

群情激奮。事發時不在場的杳杳無從為其佐證,硬是辯解只會令人覺得偏袒。

杳杳歷來又是個疾惡如仇且喜歡護短的人,楚笑不是她會護的短,而眾弟子們則做了她的眼睛。“親眼所見”又如何能夠相信他的一面之詞?

杳杳不想在幻境中做出有違常理的事情令人生疑。她盡量還原著當時的自己,為的是不受限制的在幻境的細枝末節中尋找謎團與真實。

所以她不但罰了他。還狠狠的刁難了他。

她讓他做了自己的抱劍侍從,命他時刻抱著灼心不準放下。

舊仙門的世家花樣和排場總是不少,有供驅使侍童並不少見,只是那多半玉石草木所化而非人類。楚笑的年齡做侍童不合適便改口了侍從。但又有多少人會看不出呢?

命一名修士做侍童既折辱又霸道,但放在杳杳和楚笑身上卻並不算出格。因為她天資最好身份最高,是被無條件寵愛的清華山小公主,被認定的下任掌門。而楚笑資質不行人品又差,根本就是皓月之下的泥濘與塵埃。

杳杳在十五歲前對佩劍灼心的控制還做不到完全契合,灼心作為一個頗有靈性的靈氣脾氣跟它的主人一樣大,凡是侵入它方圓一丈內的人大都會為其所灼傷。

以灼心烈性難馴需要適應人氣為由,杳杳令楚笑抱著灼心,非命令不許撒手。這樣的話就算她不在他的身邊,顧忌到灼心的猛烈,有歹心的人不會輕易靠近他。而如有危險,能自發驅散威脅支起防護的灼心便會成為他最大的依仗。

明面上折辱,暗地裏維護。這便是杳杳所能想到的兩全之策。

這種事情杳杳從前做過。但不同的,那時得杳杳是真的相信了他的累累罪狀,她也真的感到了失望和憤怒。

她之所以行使了兩全之策,不過是因為她喜歡他。

是的。杳杳喜歡楚笑。但她早已忘記了這一點,或者說盡量避免想起這一點。

杳杳喜歡楚笑,所以她才會過於關註他。然而她慣常的高傲讓她很久很久以後才發現了這一點,於是最終弄得面目全非。

杳杳有時也會去想,自己為什麽會對一個小小的弟子念念不忘,以至於惹人嫌的去刷存在感,看起來像是閑的蛋疼。

她不喜歡別人欺負他,會為他的不識好歹而生氣,更不喜歡他獨自忍受默默無聲。

她一直在等著,等他來求她向她服軟需要她的幫助,等著他自己主動靠近。哪怕主觀上認為他有錯,只要他稍稍有求點的意思杳杳便一定會徇私枉法一次。

她等啊等啊,從忐忑等到了憤怒,再從憤怒等到了麻木。

等到了最後,竹籃打水一場空。

杳杳永遠是光彩耀眼的,她無往不利,人生的前半段順風順水字典肯根本不存在“失敗”和“得不到”。而在楚笑那的碰壁就像是宣紙上的墨跡,在潔白中被無限放大。

給予了超出常規的關註,卻總是入不敷出。

她將那些狼狽小心掩藏,胡亂的打包拋至角落,最後簡單地歸結為八字不合。

但如今,這些又被扒開了。卻沒有她所想的羞惱和難堪,而是一種淡淡的遺憾和悵然。

出於彌補或者說圓夢的心理,杳杳對於楚笑的態度緩和了大半。她遞給了楚笑一瓶冰魄丹。

楚笑卻沒有在第一時間接過。但他眼裏沒有警惕和恐懼,而是單純的疑惑。他遲疑的看向杳杳,似乎在疑惑大小姐的轉性。

那目光停頓得過久了,久的連杳杳都覺得自己太過古怪。

在心裏暗罵了句不識好歹,杳杳將灼心上的禁制消去,連帶著瓷瓶瓷瓶一股腦的扔向了而楚笑。

杳杳並沒有用上靈力,卻還是聽見了對方的一聲悶哼。不由暗惱這家夥真是身虛體弱。

極力克制住多餘的動作。她轉過身,自顧自的朝前走去,不一會便聽到略緩的步伐綴在了她的身後。

為了避免雜音煩擾被侍奉者的心情,抱劍侍童的腳步一般與其侍奉者所貼合,楚笑雖然生疏卻沒有在這一點上出錯。

杳杳仔細聽著,聽著他一步一步的,如影隨形,笨重又踏實,無端讓杳杳整個人都平靜了下來。她一不小心走的久了些,然後懊惱的停了下來。

那停頓太過突兀以楚笑的反應必然不及,可杳杳卻沒有聽見他混亂的步伐。她回頭看去,發現他的左腳離尚有一寸。

“……”這處理方式簡直堪稱模範,絲毫挑不出錯。可如同之前的每一次,杳杳反而更生氣了。

他又不是來清華山學習怎麽當侍從的!這樣子算什麽啊?!

他要精進的不是怎麽侍奉人,而是修為!!

杳杳深呼了一口氣,朝對方走去準備拿回灼心禦劍回峰。

她其實完全可以用術法將灼心直接召回,但那樣難免容易傷及這位抱劍侍從,況且他們中間也沒幾步路。

杳杳從對方手裏取過了灼心,劍鞘離手,不過一盞茶的時間,他手掌握鞘的地方便燙出了幾個水泡。

“……”

杳杳忍了忍,好不容易忍住了罵這小子的沖動。她早先明明給了他一瓶冰魄丹,他幹嘛不用?留著當擺設嗎??

杳杳將怒未怒,臉上表情陰晴不定。楚笑似乎是難得的聰明了一次,卻也似乎只是在緩和氣氛。

“師姐……”他將懷中的瓷瓶掏出“弟子愚鈍。請問師姐這個該如何使用。”

“塗在手上。”杳杳硬邦邦的回了一句。但想到之前幻境中這小子種種沒常識的行為,它隨即召喚出了一團水霧,將一顆冰魄丹溶解其中,驅動水霧將他整個人席卷了一圈。

等結束後她握了握楚笑的手,覺得冰冰涼了才滿意的將玉華露給他倒了一點點在傷處然後揉開——這是她最喜歡用的傷藥,不僅味道好聞還絕不會留疤。

杳杳揉的認真,到沒發現自她拿出玉華露後楚笑就一直盯著她看。

“師姐您今天……似乎有些不太一樣。”

“嗯,哪裏不太一樣?”

杳杳心下一驚。她擡起了眼,和對方的目光撞了個正著。對方少見的沒有避讓,那過分剔透的眸子讓杳杳有種無所遁形的錯覺。

“您對我很好。”

“因為我一直對你不好。”杳杳忍不住輕笑了下,這類話如今對她不疼不癢的“如此一對比,這點小恩小惠便算得上是好了對嗎?”

“您一直對我很好。”或許是為了澄清什麽,楚笑在原句加了個一直。

“只是今天卻格外的好。”

杳杳實在不敢把自己與以前的行為跟“好”掛鉤。如果不是楚笑的表情太過真摯,杳杳幾乎可以認定這是個諷刺或者諂媚。

杳杳承認過去的自己確實沒有壞心,但那種藏得極深的善意即便是自己也很難去看清。

十幾歲的楚笑又怎會看的清?

這是句漂亮的話吧。就像那只沒有落下的左腳一樣,不過是為了讓被侍奉者感到熨帖的方式罷了,卻仍讓杳杳有一瞬暫緩了心跳。

“你今天也跟平時不太一樣。”像是想要贏回什麽一樣,杳杳也說了這麽一句。

“哪裏?”這會換做楚笑疑惑起來。

“比平時聰明點。丹藥不會用了知道來問我,沒傻兮兮直接的吞下去”杳杳說了句楚笑不會懂的笑話,然後在對方面露疑惑的神色中徒自心情很好的笑了起來。

“上來。”她將他一把拉上禦劍,將那個不太一樣的話題留在了原地。

「您一直對我很好。」

——要真是真的,該多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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